恒大王朝的衰落:死于自身哲学的固化,还是中超竞争的加剧?
让冠军陶醉的是冠军的辉煌,让王朝动摇的是王朝的空名,恒大王朝或许就因为自身王朝理念的三点固化而亡。
海明威曾经说过:“足球是和平时期的战争”。
从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到三国群雄割据,中国历史上最精彩的战争故事无一不是出现在王朝衰落、英雄辈出的时期。
我无意将广州恒大比作无能的周朝,更不是风雨飘摇的汉朝。恒大依然是中超最强的球队之一。综合分析其人员配置、经济投入、管理模式,继续八九连冠并非天方夜谭。
恒大连续第七次夺得中超联赛冠军
但恒大还是在2018赛季中超联赛第29轮落败,来自上海的欢呼声足以击碎郜林、冯潇霆、郑智等“老将”的梦想。
他们有机会,11月3日在天河的决赛中,他们以5比4惊险取胜。但输的却是他们,否则天河体育场上空的声音就不是“重新开始”,而是他们最熟悉的那句“冠军终于来了”。
恒大输掉这场决战
天河决赛后,郜林面对媒体不愿承认太多,他说:“输球是运气不好,除了运气还能是什么!”这把美女记者吓坏了,采访也只能草草结束。感觉就像是一顿不欢而散的晚餐,但对于一直跟随恒大征战中甲的郜林来说,这场失利也没什么不同。
看过这场比赛的朋友都觉得,恒大确实缺少了一些运气,如果郜林的那记落地射门没有打中门柱,如果塔利斯卡的几次威胁射门没有打进哪怕一球,如果张成林没有打进一球……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胜者为王,没有如果。
当然,一个王朝的没落并非只是“运气”那么简单,本文,体育商业将从人员配置、经济投入、管理模式三个方面来剖析王朝兴衰背后的原因。
故事从恒大的崛起说起。
三位国家队球员
“中国足球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就算有经验,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
这两个问题,许家印曾经很有力地提出过,人们无法反驳,因为无论从名气还是利润上看,恒大都是成功经验的代表,毕竟联赛七连冠、两届亚冠、首富轮番上台,许家印曾经是其中的核心。
2010年3月1日,恒大集团斥资1亿元收购广州足球俱乐部。这在今天不算什么大新闻,毕竟去年年初,恒大就斥资35.5亿元收购了64%的股份。但在2011年7月,恒大入市一年多后,富力仅斥资1460万元收购了深圳凤凰(原长沙金德)。可以说,恒大从一开始就定下了高投入的基调。数据的提升恰恰见证了这八年来中国足球环境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千年伊始,电影《天下无贼》一句台词“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风靡一时。这完全契合了恒大建立王朝的核心思想:聚拢最强文武百官,便可天下无敌。
恒大的“抢星计划”是从2009年亚洲杯预选赛上演帽子戏法的名宿郜林开始的。当时郜林在申花状态不佳,一度被挂牌出售,但实力雄厚、名气大,在与恒大谈判之前,曾一度接近与陕西签约。结果不言而喻,恒大很快以600万的高价、300万的高额年薪,成功将郜林挖到广州。
高林
当红国脚的加盟很有借鉴意义,强援的群体效应很快显现。在第二次转会期,郑智、孙祥两位国脚相继到来。虽然当时恒大还在中甲,但高昂的薪水并没有妨碍他们成为国内最有吸引力的俱乐部之一。
升入中超后,恒大势不可挡,首个赛季就斥资4000万引进了冯潇霆、张琳芃、杨军、姜宁、杨昊五位国家队球员。也正是从那时起,恒大给人一种“一定要拿下自己喜欢的球员”的霸气。这也是为什么华夏幸福原总经理付强在接受体育商业采访时说:“能打败恒大抢到丁海峰,是我最满意的一笔签约。”
随后的2012-2015赛季,赵旭日、黄博文、曾诚、郑龙、李学鹏、于汉超、刘健、梅方、邹正、张家齐、王上源等球员相继加盟球队。据统计,在此期间,恒大每年签约的国脚不下3名,引援投入甚至是竞争对手的数倍。
对于主教练来说更是如此。有着多次在中国足球顶级联赛成功经验的李章洙,在球队成绩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就被世界名帅里皮直接替换。还记得里皮上任当天,央视新闻频道、体育频道首次进行现场直播,还吸引了日韩、欧美等国记者前来报道。“银狐”年薪突破1000万欧元的消息,轰动了足坛。
里皮曾为恒大带来无尽荣耀
在里皮去执教中国队之后,恒大的主教练换成了同样是世界冠军教练的名帅斯科拉里,以保持世界顶尖水平。
最值得关注的还是外援领域,与上海申花签下德罗巴、阿内尔卡等名声一时却收效甚微的球员不同,从穆里奇、克莱奥、金英权、巴里奥斯、埃尔克森、孔卡,到迪亚曼蒂、吉拉迪诺、詹姆斯、阿兰、高拉特,再到在中超焕发第二春加盟巴萨并入选巴西国家队的保利尼奥,恒大的外援无论是球员名气还是合同价值都在稳步提升。
保利尼奥在中超联赛大受欢迎
看到这里,别拿现在中超外援的身价来衡量以350万的惊人身价加盟球队的穆里奇,要知道2010赛季,夺冠的山东鲁能队中的非亚裔外援只有卡洛斯、拉德诺维奇和本森,他们分别来自克罗地亚联赛、塞尔维亚联赛和荷甲,是在欧洲二三级联赛无法立足的球员。
外援就像良将和勇士,从海外开疆拓土到建立恒大王朝,一路走来 ...
管理专业知识
不可否认,单纯引进球员未必能提高成绩。2012-2013赛季的大连阿尔滨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当时他们引进了前巴萨球员凯塔、罗申巴克、智利国脚卡纳莱斯,以及正值巅峰期的国内球员于大宝、于汉超,但成绩并不理想。曾有不止一位大连球迷说:“赵先生热爱大连,热爱足球,但他不懂管理,他太好胜了。”
大连阿尔滨,曾是众多大品牌的聚集地
管理,正是当时恒大区别于其他俱乐部的地方。在恒大集团,俱乐部是真正像子公司一样管理的机构。在升入中超的那个赛季,恒大提出了“五必”“五不”“五驱逐”,被称为史上最严队规。此后,队规不断升级。
据悉,恒大每月都会召开总结大会,对犯错的员工进行问责,从任务未完成等大错误广州恒大中超几连冠,到稿件出现错别字等小错误,层层都有明确的惩罚措施。
在球员管理上,俱乐部更是严苛,队长郑智曾因与对方球员发生争执而被罚下,而当时最有名气的外援孔卡则因公然反对李章洙而被罚款100万元人民币,后者至今仍是中超俱乐部对球员最严厉的处罚之一。
至于引援环节,俱乐部非常重视,多年来,恒大几乎没有同意挖角的球员,可见他们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尤其是在外援引进上,几乎是刘永卓一人说了算,除了少数需要处理的业务人员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管理统一对一家公司的运营至关重要。入主广州足球后不久,恒大就摆脱了广州足协的干涉。尽管阿里巴巴在2014年增资12亿元,持有50%的股份,但仍在管理层表示不会干预俱乐部事务。
阿里巴巴入股恒大地产
主席领导下的总教练负责制,是许家印提出的双线管理模式,即主席负责后勤保障广州恒大中超几连冠,总教练负责技战术工作,二者互不干扰,齐心协力。这很像三国时期孙权统治时期的张昭和周瑜,一个掌管内政,一个掌管外交。
许家印曾在内部会议上表示,俱乐部管理人员不准进入球员更衣室,球员遇到问题只能去找主教练说明情况,然后一步步汇报。许家印在这方面确实做出了表率,除了动员会,他很少插手球队其他事务。
许家印
动员会上,激情洋溢的发言、扣人心弦的奖金,让球员们印象深刻。亚冠恒大的奖金政策是6-3-0-6,中超是3-0-3,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两个亚冠赛季,恒大的奖金支出高达2亿元。难怪主力后卫冯潇霆在综艺节目《吐槽大会》上不忘强调“我们徐老板不一样,不但不欠工资,还一直给奖金,真烦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老板!”
仅剩储备
冯潇霆在今年年初说了这句话,当时恒大还没有开始新赛季的备战,最近又有消息称恒大将进行大换血,不知道球员们此刻还有心情夸赞自己的老板吗。
一个王朝的没落自然不是某一个赛季的问题,从2016年开始,随着各类劲敌的崛起,恒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那一年,苏宁集团入主江苏苏宁,很快便引来了强力补强特谢拉;河北华夏幸福成功升入中超,签下了阿森纳边锋热尔维尼奥;上海上港的90后球员日趋成熟,25岁的武磊和颜骏凌也开始展现潜力。不仅如此,还签下了硬汉胡尔克,年底又以天价签下了英超豪门切尔西的主力中场奥斯卡。
绿巨人是让所有对手头疼的杀手武器
恒大得到的是史上“最烂外援”詹姆斯,好在恒大外援储备充足,2015年签约的保利尼奥、高拉特、阿兰在磨合过程中日渐成熟,阵容还算稳定。
在众多豪门俱乐部争相引进国内球员的同时,恒大却失去了一年引进三国脚的霸主地位,只引进了徐新、李源益、刘殿座、韩鹏飞四名边缘球员,虽然看似在为未来积蓄力量,但U23政策的出台,让他们失去了大量锻炼机会。
2017赛季,形势更加复杂,河北华夏幸福和天津权健不断抢夺稀缺的国家队资源,国安在经历了两个赛季的混乱后也不甘示弱,在强势收购华夏幸福后获得重生。
上港外援质量只比恒大高一筹,阵容进一步巩固,“东亚帮”又成熟了一年。但以80后为主的恒大球员体能明显下滑,在多线作战中已显疲态,人员引进方面选择较少,仅有张成林一名强力替补,在人员补强方面,恒大已然处于劣势。
本赛季,恒大的情况更加糟糕。保利尼奥在2017年下半年被巴萨买断,而恒大的替代者是连保级队泰达都进不了的外援古德利。因此,恒大只能依靠高拉特和阿兰两位表现相对稳定的球员支撑本赛季上半程。
和 Alan 努力支持
原有的优势无法与豪门抗衡,王朝崩塌。反观中超冠军北京国安,赛季初补强8名球员,比埃拉和巴坎布在中前场的威力无可言喻。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那就是恒大的主教练由名帅斯科拉里换成了“少帅”卡纳瓦罗。这并不能否认卡纳瓦罗的执教能力,但相比另外两位世界冠军主帅,卡纳瓦罗还有很多执教经验需要学习。
幸好恒大下半年迎头赶上,召回保利尼奥,签下塔利斯卡,否则恒大在争冠路上恐怕已经落后了。
塔利斯卡延长了恒大的寿命
如果说七年前,恒大拿下数百万奖金足以震惊全国的话,那么七年后,就连整体投入有限、中超排名相对靠后的球队,也能做到这一点,更别提与恒大比肩的各类豪门了。
据悉,北京国安本赛季开出了300万的夺冠奖金,三连胜后还有追加奖金,关键比赛奖金翻倍;河北华夏幸福、山东鲁能、大连一方等队也开出了300万的夺冠奖金,天津权健、江苏苏宁等队更是达到了400万,上海上港更是高达220万,就连投入能力有限的贵州恒丰也开出了200万的夺冠奖金、100万的连胜奖金、50万的平局奖金、500万的专场奖金。
在各大豪门球队拼命增加预算、提升战斗力的同时,恒大近两年却逐渐下调了奖金。本赛季亚冠,恒大沿用2017赛季的3-1-0-3-1,即每胜一场奖励300万元,平一场奖励100万元,每负一场不奖不罚,每进一球战胜对手奖励300万元,每晋级一轮再加奖励1000万元。中超则改为2-0-2,即胜一场奖励200万元,平一场不奖不罚,每负一场扣200万元,每进一球战胜对手奖励100万元。这样的奖励体系,在中超几乎排在最后一位。
这与金钱无关
但最致命的问题并不在于俱乐部的投入,毕竟每个时期都有豪门球队,恒大在称霸多年之后,其高效、严谨的管理模式也越来越受到认可。换言之,越来越多的集团高层领导开始效仿,看重俱乐部这个子公司,认可俱乐部能为集团带来的价值。
这个价值在现阶段并不是直接的收入来源,即便一个俱乐部像恒大淘宝、北京国安这样火爆,单靠俱乐部赞助商、球场广告位、门票/衍生品销售,也不可能收回成本。相比经济价值,俱乐部的广告价值和政治价值或许更有价值。
2009年,在他接手俱乐部之前,恒大年销售额只有307亿元,排在全国第六位,还不到房地产巨头万科的一半。但2013年,恒大凭借首夺亚冠,销售额首次突破1000亿元。两年后,恒大再次夺得亚冠冠军,当年的销售额就突破了2000亿元。
亚冠夺冠助力恒大地产销售
《体育商业周刊》也看到过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2012年,广州恒大首次亮相亚冠,挑战韩国老牌劲旅全北现代。恒大亚冠首秀轰动全亚洲,5-1屠杀全北现代。如此重要的比赛,许家印却没有到现场督战,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算上为国争光的奖金,这场比赛的奖金高达1400万,但许家印换来的却不是一场普通的团队胜利。第二天的政协会议上,不断有人前来祝贺许家印,称赞恒大为国争光。在这个圈子里获得名气和地位,1400万意味着什么?
可以说,通过恒大的崛起,集团领导进一步看到了足球俱乐部的价值,而一旦重视,恒大的空间就被大大压缩。
如今很多集团老板都非常关心俱乐部相关的事情,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越来越少,在总经理这个非常重要的岗位上,老板们更多倾向于任用足球圈内有能力、有成就的人。
以中和集团董事长周金辉为例,他上任之初就表达了对北京足球的敬意,并表示俱乐部将始终保持在中超第一集团,努力向冠军发起挑战。只要时间允许广州恒大中超几连冠,周金辉就会出席中和国安的大部分活动。在中和刚接手的一次晚宴上,在简短的致辞后,周金辉与每一桌的工作人员、记者、球迷代表举杯敬酒,并听取每一位来宾的意见和建议。
周金辉
人员任命方面,在足球圈颇有名气的李明学成归来后出任北京国安总经理,徐云龙、杨浦、马伊奇等国安老将也在重要岗位上奋勇拼搏。
顶级俱乐部之间的竞争,已经从单一的投入转向细节,包括科学的训练、康复医疗、出行舒适度……就连俱乐部的厨师都精挑细选,包机出行也是屡见不鲜的新闻。
2018年5月8日,亚冠联赛1/4决赛首回合,恒大客场对阵天津权健。如此重要的比赛,满身血迹的5号球员张琳芃却没有备用的新球衣,最后只能穿上被胶带遮住名字和“1”的15号球员张文钊的球衣。
恒大亚冠球衣事件
虽然恒大很快做出了回应,总经理高寒和球队领队陈冠宁受到了批评,工资被降了三级。但这件小事也能反映出一定的问题。
不进则退,恒大在人员配置、经济投入、管理模式等方面都已失去壁垒广州恒大中超几连冠,王朝崩塌已成必然。
新王的首次亮相
扳倒恒大王朝的是上海上港,上港集团入主以来,三年半投入超过50亿,年年都在争夺冠军。
人员方面,自首次登上中超舞台以来广州恒大中超几连冠,上港的国内核心成员变动不大,武磊、颜骏凌、吕文君、蔡慧康、王燊超为东亚队主力。相比其他俱乐部,上港的人员结构更加合理稳定,再加上几位外援的强援,上港当之无愧的新王。
上海上港队核心球员在天河合影纪念
关键的天河决战,吕文君、武磊、蔡慧康、胡尔克的进球,以及王燊超的乌龙球广州恒大中超几连冠,让张成林加冕新王。
在上赛季中超颁奖典礼上,徐根宝警告获得中超最佳射手称号的武磊,“我觉得你有能力争夺真正的最佳射手,下赛季希望你能把‘本土’两个字从称号里去掉!”
本赛季,武磊已经为上港队攻入27球,荣膺最佳射手称号,同时还超越了此前由李金羽保持的中超中国球员单赛季进球纪录,距离埃尔克森的28球仅一步之遥。
武磊刷新中超本土球员纪录
武磊等人的成长离不开徐根宝的悉心指导,本次夺冠也被誉为中超青训力量的首次绽放。
回到恒大,它的贡献是真正刺激了处于低谷的中国足球。虽然我不是这家俱乐部的球迷,也不认为恒大能代表中国,但不可否认的是,恒大模式确实更符合现阶段职业联赛的发展。不过,在这个互联网信息共享的时代,恒大不可能永远维持自己的王朝。上海上港、鲁能、北京国安、苏宁等球队也都是他们那一代的英雄。
恒大开创的足球金钱风暴,让和平年代的战场故事变得生动、刺激,而当各路军阀在资本力量的驱使下,纷纷举兵征战,掀起滔天巨浪,王朝走向没落,中超的故事也将迎来高潮。
注: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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